推开剧院直播新一扇门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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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2020-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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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好戏”（ID: haoxi2014）

六月三日，沉寂了一百多天的麦金侬酒店终于再次开门迎客。在不超过30%上座率的政策之下，《不眠之夜》的演出每场只能容纳一百多位观众，但演出内容和演员配置上却没有丝毫缩水。

以SMG Live总裁马晨骋的话来说，因为整个演出团队在2月份早已就位，在成本的压力下，哪怕只能有30%的售票率也可以做到“少亏一些”。

可能从时间纬度说无法称《不眠之夜》是中国的“第一部浸没式演出”，然而在诸多中国观众心中，《不眠之夜》的出现无疑树立了沉浸式戏剧行业的“标准”——6层楼，90多个房间，近6000平米，自由探索的戏剧空间，多条故事线平行又相互串联，以及通过电影级别的舞美设计、零距离的舞蹈张力、甚至每个区域独特的气味，来打造全方位的感官体验。

自2016年12月开演至今，《不眠之夜》上海版已经创下了中国演出市场上的多项记录：截止到目前演出场次超948场，累计观演人次超31万，平均上座率超95%，仅票房收入累计超2亿元。

然而，原本正在中国稳步向好的文化演出行业，年初却遭遇了新冠疫情这只“黑天鹅”。在此已经不用过多阐述疫情对整个线下行业的巨大冲击，电影行业至今的停摆，剧场在不超过30%上座率要求下的艰难求生，看起来有所反复的疫情让所有观众和从业者都揪心不已。

但当我们将视野投向另一面，在这段时间内，线上领域却得到了超速的发展。

在线购物完全奠定了新的消费习惯，在线教育在学校停课的日子里全面普及，视频和直播平台成为了主流的娱乐方式……在现实之下，原本最难以离开线下的剧场和剧团们，在这几个月内不得不大幅加速了自己对于“线上化”的探索。

截止至目前，所有剧院做出的直播尝试都仍旧以“剧场内容”为主体，内容不尽相同——上汽·上海文化广场在将自己的年度发布会搬到线上；染空间与音乐剧演员刘令飞合作，推出了在Livehouse直播的个人音乐会；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直播新戏《热干面之味》，也上线了一档剧场脱口秀节目……即便是《不眠之夜》早在三月推出的“白日梦沙龙”系列云直播特辑，也只是在正式入场前的曼德雷酒吧里，以具有编排的演唱表演为主。

刘令飞线上音乐会

音乐剧行业因为“音乐”和“在线传播”先天的兼容性，在剧场直播领域有着更多的尝试；而其他以“内容”或是“表演”的剧场门类，则还在寻找自身“线上化”更为有效的方法。

而在“白日梦沙龙”之后依然在不断尝试“线上化”的《不眠之夜》，在上周与天猫的跨界联手之下，终于为“剧院线上化”迈出了开创性的一步。

6.13号晚，《不眠之夜》跨界携手天猫，在麦金侬酒店内上演了一场“沉浸式戏剧+品牌带货”的直播新玩法。作为剧院直播的一次全新探索，主体是现在家喻户晓的“带货直播”，而浸没式戏剧元素的融入则为带货直播带来了更多的“文化附加值”。

制作人告诉我，这场直播内容是由《不眠之夜》原班创作人马——英国Punchdrunk剧团与SMG LIVE亲自操刀，设计了全新的故事线和房间，在不“剧透”的情况下，直播了一场“《不眠之夜》前传”——1936年的6月13日，麦金侬酒店原先的所有者将这栋楼转让给了一对夫妇，新的所有者在这一晚举行了华丽的乔迁派对。

在去年“乐队的夏天”中被大家所熟悉的爵士乐演唱组合Mr. Miss成为这次直播的探秘官，观众们跟随着他们深入到麦金侬酒店的传奇中去，在这有且仅有的一个晚上，在从未有人涉足过的新房间，逐步揭开整场直播的主题——馥蕾诗、戴森、百雀羚、雅诗兰黛等在内十多个品牌，囊括数码、日护、美妆等品类的新品，在这场故事线中被顺理成章地植入进来。

试图改变传统电商直播里“买它买它买它”的叫卖式带货，一件件商品伴随着剧情逐一出现在观众面前。上面这个场景中的展示令我尤其印象深刻，带货官顺着一根红线的指引走入了一个中式化妆间，与剧中演员发生的一小段互动，让某品牌新品“湿纸巾”赫然成为了1936年的戏剧场景里的神秘道具。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场“戏剧浸入电商”的新品发布会在预告阶段便吸引了诸多目光，直播时更是达到了百万人次的观看量。根据次日6月14日统计数据表示，《不眠之夜》“超级发布会”当晚直播间互动人数过384万，微博话题阅读量1.8亿，讨论7.1万，全网曝光量超3亿。

对于还没走入“大众圈层”的戏剧行业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个数字。而惊人的数据之下，自然少不了争议和讨论。

话题其一还是老生常谈的艺术与商业的相爱相杀；其二则是在剧场里拍摄的直播内容是否有“剧透”之虞，从而影响观众走进剧院。

在第一点上，我对于这样的“戏剧商业化”形式，投双手双脚的赞成票。

“商业”从来都是一个中性词，有效的商业化开发，会让任何一个领域得到更好的发展。在中国的剧院运营模式下，戏剧更不应该排斥商业的融入，有更丰富的资金，更好的合作资源，才能鼓励更多优秀的人加入行业。而更多优秀的人，永远都是产生更多优秀作品的基本条件。

但众所周知的是，中国的戏剧行业，直到今天离商业都很遥远。这并不是因为戏剧人的清高程度异于大众，而是因为剧院线下演出的形式实在是很难获得品牌商的青睐。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一个原因——覆盖的人太少了。

《不眠之夜》上海版驻演三年多的时间里，已有超过三十多万观众人次走进剧场。哪怕是这样在戏剧圈可谓现象级的驻场演出，在当今这个数据膨胀的年代里，和一场网络直播动辄上亿的营销数字，或者头部直播间动辄百万量级的观看人数相比，线下剧场这点数字实在是显得有点“不太够”。

还是拿《不眠之夜》举例，如果你曾经到现场看过就会明白，为了极大保证观演体验及演出呈现的质量，偌大的麦金侬酒店里同时只能容纳三百余名观众。在30%限流政策之下，这个数字更低，相当于每场演出一个演员只为3名观众表演。

剧场的魅力和限制同时集中于此——演出无法脱离地理约束，而现场无法扩得更大了。

所以戏剧与商业之间的路被堵死了吗？当然没有。

既然无法在现场人群的“量”上做文章，就一定要转化思路“走出去”，把“质”传播到更公开的视野当中。换句话说，艺术给商业提供的应该是内容上的“附加值”，而并非局限在“向现场观众曝光”这件事上。

我一直反对“商业化的艺术”，而推崇“艺术化的商业”。同样是商业合作，如果你在戏剧舞台上看到某品牌的口播或者植入广告，会下意识地产生反感；而如果你在某品牌的产品上面看到了某部戏的元素，会自然而然地给它加分。

关于这次的直播合作在艺术和商业上的取舍，SMG Live总裁马晨骋这样回答我：

“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可能我们之间的合作不像大多数人所想的，比如说品牌希望产品形象要突出，或者是剧院要自我保留更多；反而是我们希望能够帮品牌多做点东西，然后品牌又希望内容上能够以艺术的形式更好地呈现。”

从合作的逻辑上，《不眠之夜》完成的功能是为带货直播的“文化赋能”。精致的场景，带有剧情的互动，以及一定的表演元素，都给习惯于“买买买”和“下单立减”的直播带货带来了一种全新的风格。百万收看直播带货的观众，在看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直播形式的同时，也完成了第一次“浸没式戏剧”的认知。

作为戏剧界的顶级IP，不眠之夜这次以直播的方式来为戏剧的商业开发做的新尝试，是一个非常好的先例。它跑通了一个事实——品牌愿意为戏剧所带来的的艺术附加值买单，而不仅仅只是在纯粹的“用户覆盖数字”上斤斤计较。

当这条道路被逐渐打通，会有更多优秀的艺术家和创作者得到坚实的物质保障，让戏剧得到更好的发展。

第二点讨论也在这两年的戏剧界始终存在，核心其实是一个问题——影像化对于剧场是弊是利？

我熟悉很多反对者的观点，比如破坏了剧场的神秘和庄严，改变了“戏剧”本身的定义，或者按照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中所提及的那样失去了艺术的“灵晕”。

然而，有观众才有一切。在我看来，影像化绝不是剧场的“终点”或是“终结”，而是将观众带入剧场的最好方式。

抛开一切细枝末节的因素不谈，影像化能够给剧场起到的最大帮助就是，海量地提高了剧场潜在的用户基数。确实会有人因为看过了影像化的剧场作品而选择不进入剧场，而更多的观众则会在对一部作品产生兴趣之后，选择去现场去最完整地体验一次。

近年在中国剧场里的热门剧目，除了明星加持这个因素之外，影像传播起到的作用都是巨大的。我们这一代戏剧观众对于戏剧的初体验，几乎都来自于演出的录像；一些热门的海外音乐剧，有了在中文互联网传播了几年“高清官摄”的百万浏览量作为基础，就能在中国的巡演中收获到数千万的票房。

当然，影像传播的前提一定是“戏好”和“拍的足够好”。近几年给观众们带来良好体验的一系列海外戏剧影像作品确实起到了一个非常好的示范作用，高清晰度的画面以及专门为舞台设计的拍摄逻辑，让更多观众能够突破物理空间、时间，以及预算的限制，了解到剧场艺术的魅力。

自然，不同的作品应当有不同的拍摄计划。比如这一次《不眠之夜》的直播合作里，制作组选择了完全创作一条新的内容线来完成拍摄，一方面照顾到了老观众的心理体验，另一方面也能更好地完成这一次的主题呈现，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沉浸式戏剧给观众带来的不仅是视觉和听觉上的，而是多元层次叠加的体验和感受。《不眠之夜》创作团队在内容设计的初期，阐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观点：“麦金侬酒店是一栋‘活’的楼，每当有人呼吸的时候它的空间就变大了。”这次的直播让原本只有300多人“呼吸”变成上百万人共同“呼吸”，剧场的可能性也就被无限放大了。

当作品能够很好地完成“影像化”，“线上化”的前提也就完成了，最近很多剧组所焦虑的线上化方案，其实只不过是影像化的一种发行方式而已。

而我认为《不眠之夜》这样浸没式作品最好的影像化方式，一定是通过VR甚至游戏化开发的方式来实现，当然，这又是另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了。

说到底，我为戏剧领域能够达成这样的合作感到高兴，《不眠之夜》和天猫的这次跨界合作很有可能为剧场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尤其是在这不知要持续多久的疫情时代里，更是一次非常棒的典范。

然而，要走上这条道路，有一个非常重要，但却在这些年始终没有得到重视的前提——我们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至少是自己能够掌控和管理的成熟版权。

在Sleep No More进入中国的这几年里，中国出品方SMG Live一直保持着与英国制作方Punchdrunk剧团的良好关系。从不眠之夜演出定期推出的新内容便可以看出，双方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协作。只有如此，双方才能做到面对品牌需求快速达成一致，共同开发符合商业价值以及维持艺术品质的“番外作品”。

然而，中国戏剧近几年的大趋势让人忧虑。大量的海外引进作品，国外引进版权的本地化作品，根据现有文学作品的改编，或者来自于动漫游戏等跨界的IP改编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市场空间。

近十年内，戏剧界出现的新剧本或者是新创作者屈指可数，更不要谈能够有版权价值的作品。这样就导致了以上我所讨论的商业路径都无法应用在大部分的中国剧场里，戏剧的商业路径只能锁死在“卖票”这一条艰辛的道路上。

疫情之下的国际交流受阻更加剧了这一现象，当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年甚至更久的“海外剧荒”，应该怎么办？回归到创作不仅是眼下的解决方案，也是剧场人需要去追逐的唯一答案。

只有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作品，才能100%地挖掘出它的可能性。

这几个月来，所有剧场人都在焦虑和变化中度过每一天。而我观察到的情况里，“不破不立”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词。《不眠之夜》和天猫的这次合作验证了许多剧场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希望它仅仅是一个起点，让戏剧界的同仁们找到更多值得探索的新方向。

中国戏剧真正“破圈”的那一天，我们都在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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