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杂技艺人视频里的惊险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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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2020-02-21

导语:在中国,已经有超过8亿人在使用短视频,他们每天在短视频平台上分享、记录自己的世界。刺猬公社联合快手一同发起“快手浮世绘”内容专栏,我们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把来自内蒙古、黑龙江、湖南、甘肃、贵州、浙江、广东......等地的十个故事分享给大家,看似平淡的生活背后涌动着火热的生命力。
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叫刘勇,来自山西。从15岁开始,他拜师学习杂技,成为了一个民间艺人,迄今已经十五年。在这十五年间,他一直在大大小小的舞台上,重复着自己所学到的每一个技艺,生活就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一点点向前推进。

作者 | 赵思强

编辑 | Tim 石灿


勇哥真棒

2019年最后一天,我没在北京,而是去了山西长治。在那里结识了一个杂技演员。

他们是夫妻档,男的叫刘勇,女的叫丹妮。5点半,结束了上一场在长治市的表演后,刘勇出现在晋城的演出场地。

晋城这种小地方不兴跨年,演出只是普通的公司年会,在晋城滨海六号酒店。

山西的冬天天气很冷,刘勇很多时候都在室外做表演,在酒店内演出是件幸运的事。酒店里有暖气,可以穿短袖;观众多,捧场;场地也平稳,不会出现大问题。

赶到场地,他没有立即表演,他的节目被安排在整场演出的后半段。在他前面,有二人转、魔术、其他杂技,还有一个一头卷发、模仿迪克牛仔的歌手……这些演员都是熟人,只有刘勇不来自晋城本地,这个小圈子里,能像他一样跨城演出的并不多。

       

等待演出的时间是枯燥的,准备好演出道具之后,丹妮打开手机,开始在快手上直播,简单讲解直播现场。舞台的音乐很吵,有时她要把手机拿到嘴边,观众才能听清她的声音。

丹妮也不是专业主播,没有受过训练,直播间里的话题大多是闲聊,这种看似无聊的方式,却引来不少人观看,人们在手机屏幕上点小红心、发评论互动。

他们第一次知道快手是在2016年。刘勇是长治市壶关县人,接受了本地电视台采访后,朋友说,“你自己也宣传宣传。”刘勇问,“在哪宣传?”朋友拿过手机给刘勇下载了一个快手,但由于演出较多,一直没抽出太多时间玩。

2017年,刘勇和丹妮开始拍一些短视频上传到快手上,不知怎么回事儿,一个高空飞碗的视频上了热门,播放量一下达到五万,最后播放量超过200万。

后来,他们开通直播,尝试与人们聊天,有时候是几十人,有时候是几百人,直播在线人数的高光时刻定格在2000人。

这在壶关县已经是非常高的数字了。数据显示,壶关县人口29万,有超过5万人都在使用快手。

他们在直播里叫观众“家人们”,快手上的直播PK功能,在他们手上变成了主播之间沟通感情的方式。壶关县所属长治市,刘勇常在周边演出,在这样的三四线城市,人情社会是主要形态,多个朋友多条路,通过快手,刘勇认识了不少人,也拿到了不少演出机会,同时还通过快手的同城功能,结识了不少新朋友,他的微信名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

无意中,快手把这些民间艺人的百态瞬间记录下来,距离他们千百公里的人们,能从一个几寸的手机屏幕上知晓他们的艺术人生。

直播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成名挣钱的手段,更像是一个渗入到生活中的一个环节。男人承担的责任多,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软弱,遇到烦心事,不能直接跟亲人说,打开直播找“家人们”聊一聊,心里更舒服一些。

晚上七点十五分左右,比原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刘勇上场了,丹妮把手机放在了角落,镜头继续对着舞台,让直播继续。

他骑上独轮车,辗转腾挪。演完这个节目,两张折叠桌在舞台上被打开,先摆上八个铅做的盘子,依次旋转起来。丹妮递来八根铅做的长竿,刘勇又拿出七个盘子和一个铁盆,依次让他们在杆子上旋转起来,将杆子插在桌面预留出的底座上。

台下的人盯着摇摆转动的杆子、盘子和盆,目不转睛。

这个节目不好做,刘勇要一直盯着盘子,看哪个盘子转速下降,他要立马晃动杆子,让盘子保持转动。

“难度系数在不断增加,我们的杂技老师已经大汗淋漓了,再次为他打打气,加加油好吗!非常感谢!”丹妮在旁继续带动气氛。

在直播世界里,刘勇的表现被立体展现出来,有人发了一条评论:勇哥真棒。

这个节目有一个很轻松的名字,叫快乐厨师,但刘勇和丹妮很少在家里吃饭,基本一直奔波在外。最高记录是,一天跑了七场演出,有室内有室外,有市内也有市外。

同台的魔术师在后台闲聊,给刘勇介绍了一家大盘鸡餐馆,说特别好吃,刘勇带着我驱车前往,吃完后,他赞不绝口。

第二天中午,他又说,我们再去昨天那家吃吧,忘不了那味儿。“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甜甜的。”

再次走进店里,他被老板一眼认出来,知道是昨天来过的顾客。刘勇上前闲聊了两句,问起能不能加盟——他想在长治也开一家。

很多跟他同期的民间艺人,因为种种原因,都已经不再跑演艺,刘勇也想过要不要转行做点小生意。他考察过服装市场,发现水太深,想做餐饮,但没想好合适的经营模式。

“可以在一楼做大盘鸡,二楼就炒菜,分开,或者专门弄这个大盘鸡。”刘勇说。

他在和自己互动

山西长治壶关县,奋进大街。

2019年12月31日,街上南方家具城盛大开业,砸金蛋送福利,1.8米时尚大床只要580元。

为了招徕顾客,店家在门口的人行道上搭起一个十米见方的舞台,灯光音响齐全,上面铺着一张沾满木屑的红色地毯,受地形的影响,整个舞台约有十度倾斜,一张巨大的海报挂在一侧的灯架上,风一吹,上下翻飞。

上午的壶关寒冷且冷清,室外温度零下12度,鲜有路人经过。演出照常开始,一个尖锐的女声通过四个功放音响瞬间充满整条街道:“他满怀梦想,他满身激情,他曾多次参加电台录制,他的足迹踏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他就是我们的青年杂技特技达人刘勇!”

伴随着音乐,刘勇骑着独轮车,闪亮登场了。

他一头长发,从18岁留到现在,为了显得“有艺术范”,让人一眼能看出来不是上班族。前两年还染过一次,结果头发受损,断了一半。

台下一个人没有。

这种场景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但演出必须继续, 他还是照常完成自己的节目。间隙,他拿着麦克风对着空空的台下说:“前面的小朋友别挤了!”——他在和自己互动。

见到刘勇时,他已经从上午的窘境中脱离出来。下午他要在这个舞台上再演一次,然后驱车赶往98公里外的晋城,晚上七点,在开头提到的公司年会上表演节目。

山西的民间艺人很多,除了杂技,还有魔术、民乐以及东北传过来的二人转。这些被统称为“演艺”,搞演艺的人每天穿梭在大大小小的演出之中,公司年会、乡下庙会、旅游景点、开业典礼……场场看似不一样,实际大同小异。

但放到更为宏观的层面来看,他们都是手艺人,不少人会把自己的表演现场上传到快手,捕获粉丝。这种方式让他们的艺术形态得到更好地传播,快手有意或无意,成了非物质文化留存的底稿。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反哺给生活本身,而快手放大了艺术和人原有的空间世界,让身怀绝技的人们,靠艺术生存下来;给那些看似陈旧的非遗文化,提供了与年轻人交流的空间和途径,曾有数据显示,在快手,每3秒钟就诞生1条非遗视频。

刘勇的快手账号里,其实没有太多专业的表演内容,他和大多数草根博主一样,都是无意识参与到这场盛大的短视频盛宴中来的。

但吸引人的视频,多与这个人的个人魅力有关,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来自于快手去中心化的分配机制,也来自于这个人本身。

刘勇1990年生人,今年30岁,他人生一半的时间,都和杂技有关。15岁的暑假,师父来村上演出,他看了很喜欢。父亲看他喜欢,就托人联系了师父,转达想要拜师的意愿。

当时刘勇正在读自己的第二个初一,“家里想,书读不好,再读一年总能好了吧,结果还是不行。”刘勇不想学习,想出去“混社会”。

师父的回复是不收徒,父亲和友人又百般求情,最后决定先让刘勇跟三天,考察考察。说是考察,也没做什么,就是跟着师父跑场,帮忙拎拎东西。三天后,敬茶,拜师,磕了三个头。

独轮车是刘勇学的第一个杂技,也是最难的一个,“有的东西看起来特别危险,玩起来特别简单,有的看着简单,其实很难。”

16岁那会儿,刘勇练流星,绳子两端一边绑一个橡胶碗,靠技巧把绳子转起来,快练成的时候放松了警惕,被碗打晕。

杂技这个东西,有技巧,但更多的还得靠练。循序渐进是唯一方法。

平衡感没办法用语言描述,只能自己感受,师父像是游戏里的NPC,等级够了,就再多卖一些装备,但打怪升级这事儿,还是得自己来。

演出面对的场地不同,感觉也不同,只能一点点练。要是十天不骑,再上车,刘勇就能感觉腿明显变得吃力,所以他不敢怠慢,要是没有演出,就去公园练功。

即便现在是疫情时期,他也会偶尔骑一下,不然没了感觉。

口吞宝剑,“你能感觉胃里凉凉的”

 和同龄人相比,刘勇的嗓子要沙哑许多,一是因为演出要经常大喊要掌声,二是因为练了口吞宝剑。

两天的三场演出,只有户外的那次,刘勇表演了口吞宝剑。在丹妮的解说词里,这是中国绝活之首。宝剑说是宝剑,其实就是一根长半米的铁剑,没有开刃,当着观众的面,刘勇要拿把剑直接吞进胃里,再从嘴里拿出。(编者注: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

“伸进去的时候,你能感觉胃里凉凉的。”有一次刘勇练的时候受了伤,剑刮伤了食道,一个多月才康复。

这类节目被称作“特技”,基本都是一些挑战人体极限的行为,类似的还有走钢板,胸口碎大石,有些是有发力技巧,有些就靠循序渐进,先从简单的开始,一点一点加大难度。

这些都是练杂技必须要吃的苦,吃下这些苦,才能靠着这身功夫养家糊口。

一句“台下十年功”的背后,是一条名为时间的墙壁。练习的时候观众看不见,成就感只能在台上收获,“他们开心,咱们也开心。不主动要掌声,观众主动有掌声的时候最开心。他们开心,咱们也开心。”

“那时候感觉不到累,一个月演三十多场。打擂台连着7、8天,都是一个小时以上的演出。”打擂台容易上头,观众越多,演员也越兴奋。有一次刘勇连打了对面四个杂技演员,演了两个小时,大获全胜。“外面都传新来了个杂技小伙,老厉害了。”

像这种自己做自己老板的自由职业,工作的核心就是两个字,印象,一次演出连着下一次演出,像走在钢丝,名声坏了就完了。

“观众发自内心地拍手叫好,以后口碑也好,说有个演员很卖力,一传十十传百,人家就总叫你去演出了。”

朋友圈也要细心经营,不能总发接演出的朋友圈,要多发演出现场,显得自己抢手。

这些道理,挪到网络世界,也同样受用。直播最频繁的时候,刘勇最多一天直播过六个小时,把会演的杂技都演了一遍,上了首页的热门,观看人数最高有2000。有观众说:真功夫,厉害,没有几年练不出来。

快手创始人宿华认为,幸福感最底层的逻辑是资源的分配,而注意力是互联网的核心资源,快手的使命就是,用有温度的科技,尤其是AI技术,让更多的人得到注意力,提升每个人独特的幸福感。 

与中心化的强运营推荐模型不同,快手更在乎经济学中的边际效应,在流量分配上照顾每一个人,遵循平均分配的方式去推广用户内容。

快手因此塑造了一个反脆弱网络结构,用户粘性会更强,每一个地区都用自己的忠实用户,每一个垂直领域都有自己的头部用户,每一个用户都有机会成为网红。这也让刘勇这样的杂技演员抓到了机会。

在快手平台上,搜索杂技,能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杂技演员在分享自己的高超技巧,粉丝量从几千到几百万不等。柔术、马戏、魔术、顶技.....这些普通的杂技演员,奔波在一个又一个演出场地之间,在闲暇之余,把自己的所长拍摄下来,上传到快手,在更大的平台释放着杂技旺盛的艺术生命力。

但杂技也有弱势,一个杂技练熟要几年,拍一个放到网上,再放一次,就不新鲜了。这和拍段子还不一样,能一直有不同内容的输出,面向的年龄层也更广。刘勇也说,希望可以得到快手平台更多的支持,而他自己也在不断尝试着新的内容形态。

2017年十一假期前,刘勇到山西高平县演出,从独轮车下来的时候,脚踩到了装道具的箱子里,左脚崴了一下,他强忍着继续演出,“观众说休息一会儿,我没休息。这怎么还受伤了,不能演了,不愿听这个名。”

第二天他彻底走不了路,只能推了演出,让一个师弟替他,但自己还是让人把自己带去了现场,“我怕你误会,以为我说谎。”他找到主办方说。

这次受伤,突然让刘勇意识到,自己不再是过去那个生猛的小伙子了,生活的压力也逐渐向刘勇袭来,买房、养车、孩子要在市里上学,到处都要用钱。“有一段时间干啥啥不顺,后来想开了,压力再大,压死自己也不顶事。”

直播不能停

我跟着刘勇跑了两天的三场演出,大变活人都是最后一个节目,它有一个很文学的名字——“幻影”,把它放在年会这种大场合做结尾,正合适。

两片装着万向轮的钢板用螺丝拼在一起,变成一个宽一米二左右的平台。两面用钢条焊起来的正方形,用四根同材质的钢条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空心的正方体。放在台子上。

丹妮上场,两人牵起手做几个简单的动作,算是亮相。为了排练这个动作,刘勇还专门找了舞蹈老师,他总会注意到这些小的细节,一切都以舞台效果为主。

刘勇拿出一副手铐,走下台,让观众检查是否有问题,接着走上台,把手铐铐在丹妮的手上,丹妮钻进正方体。

接着,刘勇拿出一卷卫生纸,把整个正方体包裹起来,让丹妮处于封闭的状态。纸是刘勇找纸厂的朋友专门订制的,这是演出中最大消耗品,五块钱一斤,最多一次他买了四五百斤,放在老家。

纸卷完了,刘勇拿出一个套子,把正方体套住,在顶端放下一块木板,自己站了上去。随着手逐渐升高,布套子慢慢盖住刘勇的身体,两秒后,布套打开,变成了丹妮站在上面。

刘勇撕破卫生纸冲了出来,还带着本该在丹妮手上的手铐。

台下一片叫好。

这是配得上“大舞台”的魔术节目,一年前,刘勇带着家人去了一次央视,也是靠这个。

刚开始学艺的时候,刘勇不喜欢魔术,“费脑子,得一直琢磨”,像飞牌这样的技术,没个五六年也练不出来。

在圈内,魔术是用来养老的。刘勇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没学魔术,出师的时候,师父给了一大包魔术道具,大多是师父自己做的,刘勇基本都知道怎么玩,但没深入研究过。

2018年,师父又给了刘勇一箱魔术道具,让他练习,为长久考虑。“趁师父还能活动,想学什么魔术跟我提。岁数越来越大,你30多岁了,一旦杂技你骑不动了,就没饭吃了,就只能在家待着。”

后悔的事还有很多,刘勇也有点后悔没有继续读书,“不可能现在这样大汗、小汗呼呼流。有文化或许就不干这个了,或许……什么……”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具体的工作。

在快手上,刘勇深知自己要做的还远远不够,“在快手,几百万都算是小主播。”根据《2019快手直播生态报告》,快手直播日活用户数已经突破1亿,56%的主播是90后。

做了直播之后,他更觉得自己嘴笨,很多时候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表达,“一下就憋住了,不知道词儿该从哪儿来。”尤其要说普通话的时候,更知道怎么表达。

知识储备量不够,能聊的内容也不多,顶多是些同城发生的事情,演出见闻以及往事。为了增加直播间的趣味,他还买了本《水浒传》,想着看完后,跟直播间的老铁们讲,但是“没咋看,看不进去”。

开直播比演出还累,费脑子,要不断出新的内容,他想让更多的人来看,“内容做不好不行,才艺再高不如口才好,内容新鲜,想要留住这1000人,这就得做内容,就是做稀奇点的。”

在快手上,有一位在快手反手拉二胡的农村老人,几乎所有的视频都是自拍,他每天直播,直播间里慢慢有了越来越多的粉丝,他们在直播间里陪伴老人互动、聊天,好像大家已经认识了很久。在刘勇的直播间,也是如此。

快手直播的价值更多在于人与人之间的陪伴和实时互动,而非表演,它让陌生人之间基于爱好、信任和默契连接上彼此,也满足了每个人被看见、被懂得的情感需求。

去年开播少,线下演出是主要经济来源,必须一直做下去,所以很少有空余时间。但直播不能停,他要兼并一起做下去,想拍更好的段子。

不久前,他在自己的快手ID后面加了一个“招摄影师”,想把短视频做起来,“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大。”

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种子,在2020年继续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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