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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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2023-11-09

“混日子呐!”

“散步呐!哎呀我的妈呀!”

“你们踢的可真是快乐足球啊!”

“冷静冷静!走!”

骄阳当空,胖胖的徐教练在树下来回踱步,焦急地比划着手势,扯着大嗓门喊出一些严厉又幽默的训话。他的面前是一个五边形的足球场,坐落在贵州毕节大方县的深山小学里,要拐九道拐才能抵达,挺新的,和周遭成片的破旧土房子格格不入。

一群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穿着鲜艳球服的小女孩,在那大嗓门的推动下,奋力地踢着球。其中一个头顶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叫张紫涵,球队里数她最小只,读四年级,乍一看却只有一二年级的个头,大家都很紧张严肃的脸,只有她专注里挂着笑,在边位卯足了劲跑。

操场这棵冬青树下,仿佛是徐教练的中控台,扯着嗓子把控着元宝小学的许多日常。每天往树下一坐——训练足球队;和校长老师沟通教学或者饭后闲聊;接待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与人畅聊时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能正漫谈着乡村教育,忽然就把手一指怒吼教学楼顶楼上课偷跑出来的小孩,忽而又被一个告状的小孩打断,指挥着一群小女生把不爱洗澡的同学拉去洗澡。徐教练不只是一个足球教练,他还是孩子们的语文老师,甚至生活老师,早期球队的女孩子三餐的饭都是他做的。在元宝小学支教了十二年,球队也组了八年有余,孩子们上课训练的生活被排得满满当当,徐教练的工作也排得满满当当,但也如他形容孩子们会“见缝插针地玩”那样,如此忙碌的他也会在这中控台见缝插针地拿着手机,吹着山野的风,看最爱的足球比赛,或玩玩小游戏。孩子们路过他,都会敬重地问声“徐老师好”,不管他是否有空回应。

“还有多少人在教室写作业!”晚自习已经结束,徐老师在树下纳凉,高声问三楼的老师。

“五个人……徐老师,我教不会五年级的语文。他们问的一些问题我都答不上来。”

“教不会就要自己去学啊!是你的问题!”

“学”,在这里,远不止书本考试那么简单。

「关于妈妈的课题」

张紫涵几乎是足球队养大的孩子。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三百天在球队呆着。”

“好烦哦!”小小的个头,老撅着嘴一副不服气的神情,叉着腰,大大咧咧的,搭着朋友肩讲悄悄话,偶尔也爱捉弄别人。学校里她呼朋唤友,一招手就好多人围着她。瘦小又倔的样子在人群里尤为突出。在人堆里,她时不时又会默默低下头,露出不太符合她的年纪和外在性格该有的心事重重,但这种神情转瞬即逝。

第一天认识她时,她挥舞神气的手上还贴着一块绷带,她的朋友说她手上长东西了,她爸刚带她去做手术。

“那你妈妈呢?”

张紫涵马上撅起嘴:“老师,你不要提人家伤心事咯!”她眼里有一圈再往下说就会夺眶而出的眼泪,马上转头咋咋呼呼地扎进人堆里,一副大姐大的样子,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中间主持起公道。

“她在足球队过得很快乐,还是个小霸王。有时候还凶得很,还学会欺负人的。”徐教练说,“实际上该给她的生日仪式,该给她的关心和爱,她都有。你看她很干净,很卫生,也很阳光,但唯一就是不要触及她妈。”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难以触及的窟窿,禁不起别人拿个石头不小心打中。大人小孩、城里山里,在这方面并无差别。这里的女孩子心里的窟窿大部分都关于妈妈。张紫涵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妈妈改嫁,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偶尔才回来,和姐姐张紫妍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很疼她们,给了她们很多陪伴和爱。

你可以从她的行为里看到被爱过的痕迹,虽然有些霸道,但对任何人她都有她的方式去表达爱和关心。她会指责吃饭时拉着老师聊天的同学别聊了,搞得老师饭都没得吃;她会忽然冲过来在你嘴里塞一颗糖,又嘻嘻哈哈地笑着跑开;也会在傍晚的时候去摸摸每天定时到学校垃圾桶旁找吃的流浪猫咪。

这几年对小小的张紫涵来说,是变故的几年。姐姐张紫妍球踢得很好,已成为一零的主力输出到广州队;奶奶则去西藏打工,两三年都没有回来;张紫涵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每周回一趟二姨的家,就在自家房子的隔壁。她头上的两个小辫,是二姨每周日给她扎好,就能撑上一周的折腾,直到周五回家才拆下来,蹲在路边狠狠地洗个头。妈妈、奶奶和姐姐的相继离开,让原本大大咧咧的她多了内向的一面,变得爱哭了。大概心里有很多的爱,在需要陪伴的年纪,还不知道该往哪安放。许多成年人都还要学习面对分离的课题,她在十一岁就要学会慢慢习惯。张紫涵的同班同学陈橙,对待心里的窟窿则是另一番情绪。“我叫陈橙,今年十一岁,读四年级。我家里有爷爷、奶奶和妹妹,爸爸在外面打工,妈妈跑了。”“妈妈跑了”,说这句话时陈橙面不改色,近乎淡漠。并不是屏蔽了感情,而是没有概念。她从未见过她的妈妈,这只是一件别人传达给她的事实。“她以前体弱多病,性格极其腼腆和胆小。但现在可以看到她训练中、生活中的笑容和阳光。”徐教练说到陈橙时,脸上满是感慨,“她以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我总觉得她不争气,成不了才。但我现在发现她是一个……我给她取名叫野菊花,你看到她在那个角落从来不起眼,甚至你觉得过去都想踩两脚,但是你有一天发现她开的很阳光,很积极,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风吹日晒,她始终在那个角落里,静静地生长着,静静地开着,而且带着野菊花那种积极的暖色,给人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徐教练发挥了语文老师特有的形容功力,栩栩如生。陈橙和张紫涵不同,同样是小小只的,第一眼看过去会觉得她很内向,闷声不响。实际如徐教练所说,当你看见角落里的她,和她说话,她就会散发出让人难以忘怀的阳光和能量。在进球队之前,陈橙每天都要走很陡的山路回家,要经过长长的斜坡。有一年冬天,奶奶就带着她艰难地走在这道坡上去上学,雪天路滑,她摔了个大跟头,“屁股好痛咧,结果那天徐老师说天气不好不用上学,白摔了。”说完她自己咯咯笑,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她在斜坡下等我,我从斜坡上飞奔下去,她带着酒窝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这道坡也是她上学路上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因为可以看到连绵的山,风景很美。她喜欢山边一片并不显眼的野花,如果不仔细看,只会当那是普通的野草丛。微风拂过,野花丛白绒绒的好像泛起波浪,“好美哦!”陈橙高兴地跳起来。陈橙家也对着山,景色很好,不大不小的院子,刚好够她和妹妹一起玩球。她想妹妹以后也能进球队,这样就不用每天自己翻山回家,可以和她一起住学校里。这里的女孩子,成长路上有一大部分需要面对妈妈跑了这个课题。母爱缺失容易造就敏感脆弱,不稳定的家庭安全感也是缺失的,性格常常收得很紧。徐教练为此专门给她们上了一堂课,叫“妈妈跑了怎么办”。他引导孩子们不要恨妈妈,妈妈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背后复杂的原因,孩子们无需知晓,只需要明确地知道她们自己也应当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因为恨这个东西会长久的,会像一个钉子一样钉在你的心里头,时常想起。”让孩子们明晰恨与爱,徐教练觉得至关重要。“不要带着怨恨去对待周边的所有人。我希望我的孩子,始终呈现的是一种忘记和前进的状态,过好每一天,活在当下,对未来充满阳光,不要活在阴影下面。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恨干什么?有啥恨的嘛?就算你的父母抛弃你了,你也没什么恨的。他生你,赋予你这个生命就OK了,不用道德上说她必须养你,必须把你培养成人才,不要这么想,因为每个人的苦是别人看不到的,每个人当时的处境以及他的文化,他所做出的所有行为是有根源的。你的生活不能活在恨当中,这是我的一个基本原则。”学校里常有野猫出没。在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就有一只横穿操场的黑猫。起先脚步迟缓,朝它喵一声,它便加速,越跑越快,迅速消失在夜色里。转头又见一只黑色的小奶猫,在草丛夹缝间出没,听见人声惊慌地转身想逃走,朝它喵一声,它又转回来,试探性地靠近,迟疑片刻后又转身飞速离开。不知为何,这两只猫让我想起,那些出走的妈妈,和山里独自生长的孩子们。她们不再是会怯怯逃离的小黑猫。那些发于内心和性格底色的教育对女孩子们的影响还是非常显著的。你可以看到她们身上有充沛的情感和爱,随时随地迸发出来,不管开心还是伤心,不管是面对亲近的人还是外人。这天午休,女孩子们围坐在下铺,叽叽喳喳地聊着因为球踢得好而走出大山去外地读书的姐姐,满眼骄傲。“那你们想去哪里?”“想去广东!”“想去湖南!”“想去遵义!”“为什么呀?”“因为妈妈在那里,想去找妈妈。”张紫涵躺在她们的上铺,听着叽叽喳喳的聊天一言不发,把被子蒙在头上。她的枕头边有许多明信片,正面是漂亮的水彩画,背面是不同大人写给她的寄语。刚做完手术的那只手,握着一张球队的大合影,轻轻抚摸,闷声哭泣。“老师,张紫涵想她姐姐了!”张紫涵最好的朋友娄梦琪坐在下铺,本来也兴高采烈地聊着,忽然间也开始抽泣,她也想起了她的姐姐。那些需要一个女性身影庇护脆弱的时刻,都是默默流泪的,哭得像个小大人。陈橙和另一个女孩坐在她们身边,给她俩又唱歌又念童谣,小手把她们的嘴角往上掰,女孩子们围坐过来,拥抱,捏捏彼此的脸蛋,止住了哭泣。第二天,张紫涵兴高采烈地拉着我的手,悄悄与我说姐姐下周要回来三天。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窟窿,但她们都学会了如何填补。自己填,互相填。

「关于未来的课题」

徐教练对孩子们有着又高又严厉的期待,但并不总关于足球。他清楚的知道,这群孩子真正需要的不是足球。他们的双脚,运着足球寻求其他东西。基本只要想踢,就招进球队踢。这几年元宝女足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孩子们有了更规范的训练用品,更多出去比赛的机会,更多的与外界接触使她们眼界渐广。她们不再是见到外人会怯生生一句话都不讲的模样。张紫涵骄傲地说,自己坐了五次飞机,亲眼看到了矿泉水瓶上那座山。“她们野性十足。”徐教练很欣赏地看着她们,“大山给了她们野性,还有善良,这些东西是很难得的。但大山也给了她们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狭隘和自私,视野的局限性,这些是通过教育可以改变的。足球队会让她们慢慢把这些不好的东西克服掉一部分。”足球带给这群孩子是由内而外的改变。进入球队,孩子们可以住校,学习、卫生、生活的习惯在学校得以规范的养成,这对散养的山区孩子来说至关重要。她们有了团队感,学会了交流和陪伴,潜移默化地改变生活态度和对未来的期待。“他们一直在家里散养,我不认为这种状态是不好的。”徐教练讲到这些问题时,会忽然严肃起来,因为太多人把这些孩子称作留守儿童了,这是他不大爱听到的。他强调人的多样性。现代社会高速发展,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这是孩子们要适应社会需要学习的东西,这样去到外面不惧怕。但教养和文化没有太大关系。一个部落,一个人际关系稳定的村庄,有自己的约定俗成和村规,即是属于那个地方的教养。元宝村的情况是父母不在,老人没文化,孩子们缺少教养,这里的教养指的是没人管,没人教他们尊重人,没人教他们去分享,而这才是进入球队的目的。孩子们在集体生活和学习里学会了见到长辈和外人都热情问好,学会了和好朋友分享一只苹果,学会不轻易与外人要东西和收东西,学会获得一项技能需努力刻苦地持续练习,学会尝试,更学会了说话,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那些过去贫困山区成长的人需要花一生去治愈和修复的性格底色里的怯懦,在这里,在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们人的多样性和可能性,在野性里自然生长出属于他们的自信。那些需要花费一两个小时走山路来上学的小孩,徐教练也会尽力说服加入球队。因为加入球队就可以住校,可以把时间花在“学”上而非路上。“女孩子如果没有文化,没有经济独立,不可能有自我意识,你必须依附于男生和婚姻,或者其他东西,是走不远的。”支教十二年的徐教练太了解深山生活的局限性。在山区,重男轻女还是存在,女性意识极为淡薄,这些是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一些女孩子很早就早恋,然后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早早结束学业,要么在大山里继续轮回祖辈的命运,要么见过了钱的诱惑,出去打工,却并没有很好的金钱意识而走了歪路。想要女性意识在这群孩子心里生根发芽,不是靠讲道理,也不是靠直接的金钱资助,而是让她们实在拥有一项技能,开拓视野,获得自信,获得走出去的跳板,足球对她们来说是选择权和可能性。比起学会考试,拥有一个目标,发展一项技能,才有更多走出去的机会。“她们有自己想要的将来的目标,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想当球星,想读大学,想去看看世界,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因为我带她们看了这个世面,她们去过广州,去过深圳,去过北京,去过杭州,甚至去过国外,接受了无数媒体的采访,去住过宾馆,去和不同的城里的孩子进行过交流,她们的视野再不是那么简单。”这才是徐教练真正的目的,讲起这些孩子如今的变化他脸上满是欣喜,“她们和对手成为朋友,聊彼此喜欢的东西,约好了再次见面。过去她们并不习于打开内心,现在她们拥有了很好的开放性。一个小女孩碰到一群人,成为朋友,这里面有悲欢离合,有分开,有讨论,甚至有矛盾,产生分歧,这都是要经历的,再自己走自己的路。”这两年,教育局也给元宝小学的学生更多向外升学的机会。这也是徐教练和孩子们通过足球,希望寻求到的东西。学校也在努力寻求资源和机会,希望能扩建宿舍和初中,能容纳更多学生,也能在孩子性格形成最关键的时期,保证她们获得好的教育和影响。“我希望她们开心、健康、活泼,将来能够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现在去问孩子们的梦想,孩子们也有了更宽广的想象空间。有很多人想当球员,想当志愿者,有亲身所感带来的,也有回答了太多次脱口而出的直接答案。每个人都会说足球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自信。或许这些东西在他们耳边重复了太多次,他们重复讲述着也还未完全懂得其中的奥义,但这些想法或多或少已经植入了他们心里,变成一颗种子,有朝一日能带着他们走向更远的地方。陈橙在家里墙上边画一道数学题边念叨:“1+1=11,我这个大聪明解决了没人能答的问题。”她骄傲地扬着头,却没说为什么等于11。或许在她的答案里,这就是球队的意义。

「足求」

操场上“快乐足球”的标语,“球”字的王字旁掉了很久,还未修整。就好像这里的大家在足球里寻求的一直都不是代表荣誉的“王”。足球带给孩子们是走出去的机会,同时也让他们学会落足脚下去寻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脚踏实地,除了要一步一脚印向前,还有认同自己以及脚下的一切,那才是源于心底的自信。虽然每天都说着走出去,走出大山,但并不妨碍孩子们深切热爱自己脚下的土地。在元宝小学的最后一天,张紫涵与我走在山间小路上问我:“老师你什么时候走?”“明天就走了。”“走去哪里?”“去深圳,回去工作咯。”“唉。”她习惯性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们今天能不能晚点走?我带你们去爬山,摘果子吃。机会难得咧。”其他几个小孩一起加入了,带着我们去爬他们家后面的山。孩子们在陡峭的山上如履平地地走着,走得飞快,边走边弯腰拔苦蒜,说把苦蒜捣碎拌辣椒非常好吃。这些路是做农活和玩耍的他们开辟出来的,正如他们要走出去的路一样。“老师,我很喜欢这座山咧,长得像妖精,有点搞笑。”而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哪里像妖精。“老师,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咧?”“绿色,你呢?”“我最喜欢紫色。”那天我穿了紫色的上衣,她笑着看了我一会儿。也不知道她是嘴甜逗我开心,还是真的最喜欢紫色。“我们下午走了你要干嘛?”“做作业,做完就出去玩咯。”张紫涵低头拔着苦蒜。“你爬山怎么这么厉害?”我们转头问另一个小男孩,他在山脚下看见我们,立马跑上山和我们汇合。“我是干苦力的。”他挠挠头呆呆地说:“我早上把苞谷都背下山了,奶奶说下午可以出来玩。”说完他又跳着下山了,我们爬上山花了十几分钟,他一上一下也不过花了五分钟。“老师你别学他那样跳,危险。”张紫涵边拔苦蒜边说,“上次我们带别的记者来,就不小心伤到脚了。”说着她引我们走了一条好走的路。带大家来爬她喜欢的山,仿佛是她小小的离别仪式。下山后回家的路上,张紫涵走两步就蹲下,认真搜寻着什么,最后摘了不同的紫色的野花,集结了漂亮的一把,递给我。那些生长在她底子里的东西,温暖和爱,坚强和细腻,会迸发出不一样的能量,和与她不同的人,寻求连接,并在连接中深深被她影响。送她回到家,她的二姨站在门口笑着说,没见她这么开心过。她没有说太多舍不得的话,也没有哭泣,她有她处理离别和情感的方式,也有许多东西是我们难以触及和懂得的。我们的车要驶出村庄经过她家,她在门口等待,摇下车窗,拔了家里种的一株可爱的多肉,塞到我们手里。然后像一只小野猫一样,跑回家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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